雲淺的眼睛初見是很普通的,有時候還充滿了睏乏與無神,除了在徐長安眼裡,應當算不上有多好看。

說到底。

雲淺這個姑娘整體上第一眼其實並不會給人以極驚豔的感覺。

阿青仔細想了想,覺得興許是因為雲淺身上總有一種說不出的‘不起眼’的氣質,總有一種刻意隱藏身形的感覺,當雲淺和徐長安在一起的時候,你第一眼能夠注意到的永遠是徐長安,而不是她。

就是這樣一種奇怪的感覺。

但是。

一旦能夠繞過在徐長安身上的視線,很快就能夠意識到雲淺的存在,然後就會和阿青一般的淪陷進去。

那種感覺就好像是在看星星。

同一片星空,在城鎮充滿光亮的喧囂中去欣賞,以及孤身一人在原野上仰望所見到的截然不同,前者灰濛濛一片,後者璀璨的超過了人類想象力的極限。

而雲淺就是星空,徐長安就好像是遮掩她存在的光芒。

所以,當阿青暫時放下了心裡的徐公子,雲姑娘普普通通的眼睛忽然變得極有吸引力。

這個姑孃的眼睛怎麼這樣的好看呢。

阿青隻是想起了雲淺的眼睛,就覺得分身的心情能夠直達本體,連她淵海之下的身體都被溫暖了,似是她曾經在南海天邊見過的一輪初升明日。

很喜歡。

一想到自己上台演舞會被那樣的眼神從頭注視到尾阿青就緊張興奮到纖細手指都在微微顫抖。

我怎麼變成這樣冇出息的人了。阿青心中無奈,但是眼中興致不減。

她不知道已經有多少年冇有這種興奮期待到發抖的心情。

上一次興許還是少女時期,有幸見到了石青君背影的那一次那時候她並不覺得自己冇出息,隻認為幸運,畢竟青君可是青州真正的神明。

但是如今,阿青覺得被石青君看著都不算什麼了。

緩緩撥出一口氣,阿青強行平複了自己的心情。

興奮也好緊張也罷,她都要維持最好的狀態畢竟,今兒可不止有一片璀璨的星空,那塵世中的喧囂長安也在呢。

至少,要將她的身影刻在徐長安的印象中。

哪怕隻是一個淺淺的印記。

哪怕隻是一個‘花月樓裡有一個好看到格格不入的女子’這樣的記憶。

甚至是樣貌氣質不符合,有冇有可能有彆的身份之類的忌憚都冇有關係。

比起負麵情緒,能夠讓在意的人記住這一點才最重要——這個道理是阿青從石青君身上學到的。

她以往一直冇有能讓石青君記住他的存在,可如今提起她,石青君卻不會不認得,並非因為她同為乾坤境,而是

她在石青君心裡是一個麻煩的女人。

這就足夠了。

阿青妹妹。

就在這時候,忽然有人叫她,阿青回過頭就見到了一個一身琴服的女子,她身上綢緞很明顯和普通花月樓姑娘們不同,少有媚意,更多的是大氣靜雅,那長髮挽在腦後,說不出的雍容華貴。

秦姑娘?阿青眨眨眼。

這個女子她認得,在花月樓的地位可不低,如果她冇記錯,晚宴的落幕曲就是她來演奏,足以見得她的地位。

妹妹莫要生分,叫我秦姐姐就是了秦姑娘麵露溫柔的微笑,她走到阿青身後,看著鏡子中阿青的樣貌,眼裡帶上了幾分炙熱。

真是好看的姑娘。

她的目光在阿青身上掃視,從額頭到鼻梁,到嘴唇鎖骨,一個地方都冇有放過。

青色衣裙裹至少女的胸前,白皙皮膚在空氣中勾起一抹淺色。

秦姑娘緩緩將阿青耳邊髮絲上的瑕疵整理好,這纔對著身後說道。

青妹妹稍候,姐姐去給你熱熱場子,免得那群妮子目中無人,對妹妹失了禮數。

她說完,冇等阿青迴應,便走了出去。

阿青:?

她什麼時候在花月樓裡被這樣溫柔的對待過?

摸了摸自己的臉。

阿青忽然意識到,這裡的姑娘一個比一個現實。

——

花月樓的舞台上方灑下了一片光,隨著阿青即將登台,有牡丹花混合著海棠花的香氣在花月樓中瀰漫,樓中一片寂靜,所有人的視線都放在了最前麵那幾個報幕的少女身上。

就在這時,又有女子大步流星,穿過眾人的視線,她穿著深色緞袍,紅絲滾邊,繡著紅花的模樣,廣袖袖邊錦絲花紋,優雅而高貴。

隨著她的跪坐。有少女取來古琴放在她麵前。

阿青登台,讓秦姐姐先來一曲開台。報幕的少女笑吟吟的說道。

一時間,台下姑娘們竊竊私語。

秦姐姐,這是花月樓裡目前為止除了祝平娘之外,在琴藝之上走到最遠的女子,不少人一擲千金求她一曲兒都要看她的心情,又因為性子孤僻,往昔不缺銀子,在花月樓裡除了對祝平娘百依百順,有時候連陸管事的麵子都不給地位不知道比傳統的花魁高多少。

可就是這樣的女子,居然願意在阿青登場之前給她熱場做前菜?

阿青什麼時候有這樣的麵子了?

還是說,又是祝姐姐插手了?

平娘是不是太偏心了,秦姐姐有時候三個月都不登一次台呢,這就使在阿青身上了。

和平娘沒關係。有姑娘知曉內幕,掩麵一笑,隨後期待的看向台上那帶著麵紗的秦姑娘:秦姐姐,是自願的我方纔瞧見了。

自願的?

姐姐今日怎麼有雅興了。

嗯知曉內幕的女子伸出一根手指,隨後問道:你說,咱們花月樓的人,有誰不喜歡長得好看的姑娘?

和一般青樓會嫉妒彆人美貌不同,在花月樓裡不存在關於生存的競爭,那麼好看的姑娘,就會成為大家的‘玩物’,成為稀缺資源。

都喜歡啊,連秦姐姐都喜歡。有人回覆道。

就是這樣了。

——

錚——

金鐵錚鳴在祝平娘佈下的作用下響徹整個畫舫,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從秦姑娘登台的驚詫中引到琴聲裡。

一抹慵懶,悠然的琴聲沿著優雅的弧線在空氣中緩緩流淌,靜中帶動如飛絮,飄忽空靈。

宴台上,陸姑娘深吸一口氣,露出了癡迷的表情,她喃喃道:秦丫頭的七絃,還是這麼讓人陶醉

她看了一眼祝平娘,問:這也是姐姐那排的?

在花月樓裡,能萬事都讓秦丫頭順從的,有且隻有祝平娘了。

和我沒關係。祝平娘聽著琴聲,滿意點頭的同時說道:是她心血來潮要上台吧看來

看來?

看來阿青的扮相讓她很滿意,很喜歡。祝平娘掩麵笑著,有些自豪的看著被琴曲微微驚訝到的李知白:我這兒的丫頭,就冇有幾個不好色的

顯然,對於秦丫頭的琴曲能夠讓李知白感覺到驚詫這件事,祝平娘十分有麵子。

阿白,不錯吧。祝平娘雙手環胸:秦丫頭的七絃,頗有南派散石之風,當世難得。

的確。李知白深以為然。

耳中琴聲委婉連綿,時而如山泉從幽穀中蜿蜒而來,緩緩流淌,時而若山石不禁凋琢質樸自然。

琴曲是心聲,詮釋著奏者內心的波瀾起伏和心路曆程。

最難得的,其實是那位秦姑孃的年歲不大,身上也冇有任何的修為傍身,手下的音律卻可以撩撥她的心絃,若是她步入修煉,將來在音律一道上的發展比之合歡宗六藝齊修的桐君,一定隻強不弱。

有這麼厲害?

陸姑娘見到李知白都在讚賞,一時間有些懵。

祝姐姐,若是這樣,她不比青蘿更適合接您的班?陸姑娘問。

柳青蘿的琴藝也不錯,但是比秦丫頭可差得遠。

我的琴藝不適合她唄。祝平娘看的很清楚,先不說南北派的分彆,就她這點本事教青蘿也就算了,教秦丫頭,那妥妥的就是誤人子弟,耽誤未來琴道大家的發展,所以祝平娘平日裡隻會和秦丫頭偶爾交流手法,卻不會深入探討。

還有就是我有些不太能對付她。祝平娘尷尬的笑了笑。

欸?陸姑娘一怔:祝姐姐,秦丫頭雖然孤傲,但是對您可是百依百順的。

不是,我看著她,總想到你姐姐,不自在。祝平娘扭了扭身子。

她總是想起來秦嶺,於是和這個姑娘相處的時候莫名的不自在。

都姓秦,都是南派琴藝,看著她的眼神都是那樣的炙熱,祝平娘瘮得慌。

陸姑娘:

她大概明白了。

秦丫頭也愛慕祝姐姐,這一點倒是不值得驚詫。

不過,她大概也知道我對她無意,所以對彆人一見鐘情了?祝平娘看著台上秦姑娘手中琴曲的流淌附帶上了屬於少女的羞澀,眨眼的頻率逐漸加快。

隻見秦姑娘修長手指在琴絃上輕輕一勾,在她精緻的側臉上是幾分心動的微笑,時不時看向後台的眼神有幾分期待。

一見鐘情?陸姑娘眼睛睜大了幾分,這才後知後覺:阿青?

八成是了。祝平娘攤手。

她大概能夠猜到,後台壓軸的秦丫頭見到了補妝的阿青,然後就喜歡上了,這才願意為她熱場。

樓裡的妮子都以為秦丫頭孤傲高冷,事實上祝平娘很清楚這是個喜歡女子的姑娘,她高冷孤傲隻是因為還冇遇到心動的妮子,而一旦遇到,她就會變的極為主動——就好像當初願意隨著她來到花月樓一樣。

好色嘛,人之常情,不丟人。

隻是,阿青這還冇露麵呢,就已經把我手下的大將給勾走了黃丫頭以後,任重而道遠啊。祝平娘感歎,她冇想到阿青居然這麼搶手。

這罷了。陸姑娘無奈的歎息,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麼好,隻是繼續聽琴曲。

李知白:

桐君的這些女兒們還真是有趣。

姑且稱一句有趣吧。

一旁的溫梨聽曲子,也難以遮掩眼中的驚詫,從各個角度去分析,此時登台的青樓姑娘,琴藝都要超過暮雨峰許多師妹。

這花月樓裡,也算是臥虎藏龍。

雲淺聽著琴曲,看向身邊閉著眼睛,有些享受的徐長安,心道夫君很喜歡這個姑孃的琴曲。

徐長安的確很喜歡。

能夠讓人放鬆的音律,誰不喜歡?而且他還可以閉上眼睛傾聽,不用去看彆的姑娘於是這就是最好的放鬆方式。

雲淺又看了一眼祝平娘。

冇有意外的話,這位秦姑娘也應當是祝平孃的陪嫁。

她的陪嫁質量真的挺高,娶了她,家裡什麼樣的姑娘就都有了。

和徐長安不一樣,雲淺冇覺得琴曲有多好聽,但是既然夫君喜歡,就一定是好聽的。

然後就是

看向舞台上那撫琴的女子。

她喜歡阿青?

有些奇怪。

如果是這樣,UU看書 uukanshu.com這琴師究竟算是祝平孃的陪嫁,還是阿青的?

嗯,這件事應當是很重要的,畢竟如果是阿青的陪嫁,也就表明,她是‘雲淺派係’的女子。

小姐,你冇有在聽琴曲嗎?徐長安忽然睜開眼。

啊雲淺的思緒被打亂,她抓住徐長安的手,如實說道:我聽不太明白。

反正都不如徐長安彈給她的好聽,於是不在意。

嗯。

徐長安冇有說話,再一次閉上眼。

不過,這一次他的注意力已經不在琴曲上。

‘這樣下去可不行要鍛鍊一下小姐的審美了。’

在暮雨峰上,女子六藝不是最重要的,學會審美纔是這關乎雲淺能夠和暮雨峰師姐們相處的是否融洽。

他將這件事記在了心裡。

台下。

琴師按揉著琴絃,從低音高音,不久後,又從高音徐徐降落,像散落了一地珍珠,細碎卻泛著光澤。

她抿嘴笑著,勾起一個少女感十足的梨窩,目光搖曳似是看向後台的方向。

阿青:

啊。

她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這是被人看上了。

教主娘娘還未出門,就有桃花纏身。

阿青看向舞台,看向外麵那數不儘的女子忽然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這要是真的出台,不會以後花月樓裡的姑娘都變成黃丫頭那樣的麻煩吧。

阿青可不喜歡女人。

隻是因為石青君和雲淺,恰好都是女人。